远山有雨

我做了一个梦。

也许不止是一个梦。

梦中的我陷入了另一个梦境。在这个梦中梦里,我遇到了令我痛到苏醒的人。

在梦中又一次入梦的我,翻开了一本有些年头的书。其中一页上,两个靠在一起的名字吸引了我几乎全部注意——“伦言”,“伦格”。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,我一定认识他们。

又翻过一页,眼前的不再是书,而是近乎真实的画面。眼前的人我都未曾见过,但我知道,这是伦言与伦格的故事。

伦言与伦格是一对兄弟,十七八岁,最好的年纪。他们应当还有一个弟弟,神采张扬,名字里有个“嘉”字。他们是优秀的,仿佛天生就该吸引全世界的目光一样。

可他们又似乎是不幸的。

伦言是长兄,理所当然得方方面面都很出类拔萃。他极擅理科。他总笑,轮廓凌厉。可是在梦中,他没有脸。准确得说,是没有眉眼。后来,他不见了。

伦格是次子,性子温和,轮廓温柔,热爱文学,写得一手锦绣文章。可他从来不笑。他的眼睛里盛满蓝色的海水。后来,他的眼睛不见了。再后来,他死了。

嘉在梦中总是一闪而过,可他爱笑爱闹,他的声音似乎无处不在。后来,梦中只有他一个了。

现在,我站在一片木制地板上,似乎是一个客厅。楼上传来嘉的喊声,他要出门了。伦言似乎不在家,只有伦格和他们的父亲在。哦,对了,他们只有父亲,母亲应当是已经去世了。

嘉从我的眼前跑过,他带着球出门了。我慢慢走上楼梯,我知道伦格的房间在哪,上楼后右拐,尽头。我站在他的房门前,他似乎在与谁通话。他们的父亲上楼了,手里拿着一瓶酒,他也来到了伦格的房门前,站了一会儿,忽然推门进去了。我急忙跟了进去。

伦格的房间与我想象的一模一样,巨大的书柜,堆满房间每个角落的书,与铺着暗色调床单的床。他似乎很惊讶,他不明白父亲忽然进来做什么,话语一时有些卡顿。电话那年的人似乎在问他,他犹豫了一下,告诉对方没什么。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与伦格关系很好,是一种亲密的好。父亲进来后便只盯着伦格,不时嘬一口酒。

伦格似乎很不自在,他几乎坐立不安,他匆匆与电话中的人告别,还没来得及挂断,父亲忽然动了。父亲走到他的床边,紧紧挨着他坐下,示意他继续说,可是伦格不知为何,似乎忽然陷入了恐惧与不安,他试图站起来走出去,但他的父亲狠狠地揽住了他的腰,将他拉回身边,酒瓶被随意丢到地上,浓烈的白酒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。伦格在挣扎,他的手机落在了枕边,电话还未挂断。父亲几乎是恶狠狠地将伦格死死按住,然后亲吻他的眼睛和唇,撕开他的衬衣扣,抚摸他的身体。伦格拼命挣扎,却不敢出声,电话仍未被挂断,也再无法挂断。

这是一场没有什么悬念的斗争。伦格惨败。他被父亲按在暗色床单上,狠狠地侵犯着。他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,他挣扎着,哭泣着,恳求着,但这些都没什么用,在父亲得到满足之前,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噩梦。

电话终于挂断了。

我走上前去,页面上的名字是伦言。

我近乎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堪称惨烈的性事。我很清楚地知道,这并不是第一次,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。伦格在自己的房间,在父亲的房间,甚至在伦言的房间中,在这座房子所能允许的每个地方,都被这样对待过。

他渴望长大,渴望永远离开,但他越来越绝望。

漫长的被猥亵和侵犯的时光,令他伤痕累累体无完肤。我看到他的眼睛渐渐消失了,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性事中。不知从何时起,耳边只有父亲粗重的喘息声了。

我想,伦格可能要离开了,即使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丝光,也无法再挽留他。更何况,对于这束光,他一直心怀愧疚,也痛恨着自己的不洁。

我……我很痛,却无能为力。

我离开了房间,下楼去,大门忽然被粗暴地打开,伦言凌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。他冲到了楼上去。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执,而我已无心再听。我早就知道结局了不是吗。

我走出了这座房子,走到花园里,在靠近窗户的玫瑰丛中,找到了父亲被砍烂的半张脸。我早就知道了结局不是吗。

我走出大门,一路直着走下去,在路尽头的医院门口停了下来。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。

我等到了。

伦言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迎面走来,与我擦肩而过。我瞥了一眼,袋子里是一个颇为精致的红漆木盒子。我脑中的声音忽然响起——伦格很安静,却意外地很爱
这类热烈的颜色。我回头看了看医院,现在它的牌子是殡仪馆了。

我早就知道了结局不是吗?

不远处路过的一辆车里坐着一对男女,女人在开车脸色苍白,浑身颤抖。我认得他们。女人母亲的妹妹 而男人则是父亲的某个亲戚。我知道,用不了多久,这辆车就会被迫停下,因为某个雄性动物无法克制自己的兽欲。我的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女人无助的哭号。

这个女人是最后一个对三兄弟不怀杂念地好的人。现在他们要失去彼此了。

命运真是不公,对吗?而我早已知晓结局。

我想,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,那对明亮的少年。

心很痛,我惊醒了。原来这是梦吗?梦里的我这样想。

惊醒的我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,打着点滴。我想我一定生了很重的病。我的右臂溃烂,而我记得这似乎只是因为我注射了一针普通的疫苗。也许我快要死了。

妈妈在床边看着我,我告诉她我做了一个梦,梦到了一个叫伦格的少年的故事。妈妈的表情有一瞬间很古怪,但她很快恢复正常,她告诉我,不过是一个梦罢了,做不得真。是啊,这只是一场梦。可是……心痛的感觉却是真的。

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?

妈妈又带我去看医生了。走到医院门前,我停下脚步。我觉得我似乎要等什么。我抬头仔细确认,牌子上装饰了彩灯的大字,确实是医院没错。

看医生不过是走个过场,我知道我不会好了。我半靠在医院病房的床头,这里靠近窗户,我望着外面,心里隐隐期待,却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。

妈妈在门外与护士窃窃私语,我本不该听见,伦格两个字却穿透门板,狠狠砸进我心里。我有些茫然地看向她们。她们的语气,仿佛她们都认识伦格一样。为什么……

我的大脑一片混沌,就算察觉不对,也什么都思考不出来。

窗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铃的声音。我心脏一抽。我在等他,我无比确信地这样想。我趴在窗台上,用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。

那是个张扬的少年,任何人看到他都会这样觉得。他的车把上挂着球,他在高声地笑。他在路过医院时忽然刹车,抬头看向这些灰蒙蒙的建筑。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,大脑中的声音告诉我,他在哭泣。

他为什么而哭,他又在等谁。

远处有他的同伴在呼喊他,“……嘉……”,嘉,他果然是嘉。我心里想,这是理所当然的。

嘉离开了,带着满脸的泪水。

我目送他离去,心脏越来越痛,几乎喘不上气。

耳边有谁的声音传来:她总是忘不掉那两个男孩,明明已经死了……谁忘不掉,忘不掉谁,又是谁死了。我已经无法思考。我要死了吗。

我又一次惊醒了,在宿舍的床上,心脏抽痛,呼吸久久无法平复。

我试图理清这个混乱的梦,大脑却拒绝思考,似乎再回想一下这些名字,我便会痛到死去。

这个梦意味着什么?它想告诉我什么?

我想我永远无法忘记伦氏兄弟了。伦格似乎已经与我最敏感的神经连在一起,一触即痛。

我还能再见到你吗?我还能再等到你吗?我……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?




后记:

如上所述,我做了一个梦,准确的说是梦中梦。这是我第一次梦到陌生却有名字,且醒来后名字如同刻入脑海般的人。我无法猜出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,只觉得痛。甚至将我直接痛醒。

我希望再也不会梦到他们,这样我还能继续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们从未遭逢这一切,他们一直都好。

尽管我连他们是否真的存在都不能确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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